台積電在美國沙漠的慘敗
錯過最後期限以及台灣和美國同事之間的緊張關係正在困擾這家晶片巨頭在鳳凰城的擴張。
布魯斯認為他已經找到了夢想的工作。這位年輕的美國工程師一直渴望在半導體產業找到一份穩定、高薪的工作。然後，在 2020 年底，他收到了台積電招募人員發來的 LinkedIn 訊息。布魯斯讀到了台積電——全球領先的先進晶片製造商——並感到興奮。他向《Rest of World》回憶道，這份工作聽起來像是「突破了人類技術的界限」。
幾乎就在布魯斯收到招募人員的消息的同時，台積電正在轉型。新冠病毒大流行暴露了供應鏈的深層缺陷，全球晶片短缺導致全球汽車、智慧型手機和冰箱的生產放緩。同時，美國政策制定者正在圍繞最終成為《晶片與科學法案》的法案展開討論，這是一項旨在促進美國半導體製造的全面立法。大部分晶片在台灣生產的台積電面臨擴大全球製造能力的壓力。
布魯斯將擔任半導體工程師。招募人員解釋說，他首先會在台灣花一年多的時間學習複雜晶片製造流程的細節。然後，他將返回亞利桑那州。在鳳凰城仙人掌點綴的郊區，台積電正在建造一座龐大的新工廠，生產為 iPhone 和美國戰鬥機提供動力的晶片。他將幫助美國最新的晶片工廠上線。布魯斯進來了。
但在接下來的兩年裡，布魯斯逐漸意識到，在台積電工作的現實並不完全是他想像的那樣。在致力於奈米級製程以製造最先進的晶片時，他與語言障礙、長時間工作和嚴格的等級制度作鬥爭。布魯斯很快就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簽署的協議。該工廠原定於 2024 年開始運營，但進度嚴重落後於計劃。該工廠預計將於 2025 年開始生產。
他並不是唯一一個對台積電在亞利桑那州的進展感到失望的人——接受《Rest of World》採訪的其他美國工人也表達了布魯斯的擔憂。過去兩年，該公司已將數百名台灣工人及其家人轉移到亞利桑那州。這些工人找到的不是閃閃發光的新設施，而是活躍的建築工地，以及一家努力彌合台灣和美國專業和文化規範的公司。
在過去的四個月裡，《Rest of World》在亞利桑那工廠與來自美國和台灣的 20 多名台積電現任和前任員工進行了交談。他們都要求匿名，因為他們無權接受媒體採訪，或是因為他們擔心遭到公司的報復。二月，《Rest of World》前往鳳凰城參觀不斷發展的台積電綜合體，並與新生的台灣工程師社區共度時光。
美國工程師抱怨公司內部僵化的、適得其反的階級制度。台灣台積電資深人士稱，他們的美國同事缺乏他們認為是公司取得世界領先成功的基礎的奉獻精神和服從精神。
台積電亞利桑那工廠目前約有 2,200 名員工工作，其中約一半員工來自台灣。儘管工廠的緊張局勢一觸即發，但台積電一直在加強投資力度，最近從美國政府獲得了數十億美元的補助款和貸款。該工廠能否成功地以與亞洲工廠相同的速度、效率和盈利能力製造尖端晶片仍有待觀察，許多人對台積電軍隊般的指揮系統下的美國勞動力持懷疑態度。研究公司 TechInsights 的半導體行業分析師 G. Dan Hutcheson 告訴《Rest of World》 ，“（該公司）試圖讓亞利桑那州成為台灣人。 ” “而且這是行不通的。”
台積電沒有回應《Rest of World》提出的詳細問題清單。
台積電的工廠位於鳳凰城北部郊區，周圍環繞著數英里的沙漠山丘和寬闊的道路。一座玻璃牆辦公大樓坐落在一個大型停車場旁邊，設施大門前有一個圓形矽片形狀的噴泉。
辦公大樓旁邊是不完整的生產設施。這些設施原定於 2024 年開放，類似於巨型體育場。竣工後，整個綜合大樓將佔地 1,100 英畝，相當於 625 個足球場。
二月週一的午餐時間，台灣和美國的工程師戴著徽章、戴著安全帽、背著透明背包進出辦公大樓，這讓工人更容易、更快捷地通過安檢。
台積電的起點位於距離亞利桑那州乾旱沙漠數千英里的台灣北部海岸。張忠謀(Morris Chang) 是一位在美國接受教育的晶片工程師，曾在德州儀器(Texas Instruments) 工作了25 年，他於1987 年創立了這家公司。台灣政府迫切希望提振台灣經濟。
2022 年，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在公司位於鳳凰城的工廠發表演說 。
20 世紀 80 年代，英特爾和德州儀器等公司設計並製造了自己的晶片。台積電開始做一些不同的事情。張忠謀的公司將只專注於合約製造：客戶負責晶片設計，台積製造工廠（也稱為「晶圓廠」）的工程師致力於完善生產方法，最大限度地減少有缺陷的晶片數量並降低成本。
事實證明該模型是成功的。 「突然之間，它變得非常高效，」TechInsights 的哈奇森告訴《Rest of World》。 「你可以學習成為一名水管工。但歸根結底，對你來說，專注於你賺錢的事情，然後付錢讓別人來做（管道工程）對你來說會更有效率。
同時，美國和歐洲的晶片製造業崩潰，並在政府激勵措施的吸引下遷移到東亞。哈奇森表示，建造新設施的高昂成本阻礙了新公司加入競爭，並最終鞏固了台積電的主導地位。
此後，台積電已成長為價值 6,600 億美元的巨頭，讓輝達和蘋果等「無晶圓廠」晶片設計商蓬勃發展。該公司現在能夠將更多的運算能力塞進比幾乎任何其他晶片製造商更小的空間。三星和英特爾仍然落後於這家台灣公司。
台積電也被認為是台灣最重要的企業，台灣民眾稱之為「護國神山」。當地人認為，世界對台積電的依賴甚至可能激勵西方國家保護台灣免受中國潛在的入侵。人們認為，失去台灣和台積電將導致全球科技崩潰。
台積電內部人士告訴《Rest of World》，該公司成功的關鍵是緊張的、軍事式的工作環境。工程師每天工作 12 小時，有時週末也會工作。台灣評論員開玩笑說，該公司的工程師都具有“奴隸心態”，他們“賣肝”——當地俚語強調了工作的強度。
直到疫情爆發之前，台積電將業務集中在台灣是有道理的，因為台積電在台灣享有堅定不移的政府支持、較低的運營成本以及擁有台灣頂尖人才的機會。除了華盛頓的一家小工廠和中國大陸的兩家使用舊技術生產晶片的工廠外，該公司對國際擴張興趣不大。
“世界已經改變了。”
這種情況在 2010 年代末期發生了變化，各國政府開始意識到半導體產業的地緣政治重要性，並發起了一場吸引晶片製造巨頭的競賽。 2019年前後，川普政府開始向台積電尋求在美國建造更大、更先進的工廠，疫情進一步凸顯了供應鏈的弱點。 「世界已經改變，」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復興美國創新項目主任蘇賈伊·希瓦庫馬爾告訴《Rest of World》。依賴來自遙遠國家的晶片，在中國家門口突然感覺岌岌可危。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純粹的有效解決方案由於地緣政治因素而不再是有效的解決方案，」希瓦庫馬爾說。
2020年5月，時任美國副國務卿基斯‧克拉奇宣布，台積電已同意在亞利桑那州開設價值120億美元的工廠。該工廠將創造數千個就業機會，刺激尖端研究，並吸引更多半導體供應鏈上的公司遷往美國。噴射機.克拉奇說：“這意味著對我們的生活和國家安全至關重要的晶片將再次在美國製造。”
克拉奇後來告訴美國媒體，台積電的投資激勵政策制定者將激勵措施擴大到整個晶片產業。 2022年夏天，拜登政府通過了《CHIPS法案》，指定530億美元用於發展國內半導體產業。同年晚些時候，台積電表示將在鳳凰城同一地點建造第二座晶圓廠，將總投資增加至 400 億美元。
儘管台積電和華盛頓都做出了承諾，但與向美國輸出台灣式工作文化有關的問題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困境。張忠謀於 2018 年退休，但仍然是公司的公眾形象和台灣半導體行業的教父，他對鳳凰計劃表示懷疑。
2022 年南希·佩洛西 (Nancy Pelosi) 訪問台灣時，張忠謀向眾議院議長講述了美國在掌握晶片生產所需的微觀精度方面將面臨的挑戰。此後，張忠謀也警告美國缺乏製造業人才，以及台灣管理者監督美國人的難度。張忠謀在 2022 年 4 月的「爭奪人才」播客中發表講話時得出的結論是，美國將半導體製造轉移到本土的嘗試將是「一項非常昂貴且徒勞的做法」。
2021 年，隨著亞利桑那州的 建設開始，台積電將 布魯斯和約 600 名美國新員工飛往台灣南部沿海城市台南。在那裡，他們在台積電最先進的量產工廠 Fab 18 接受了一年多的訓練。
到達該設施後，布魯斯交出了他的智慧型手機並通過了金屬探測器。他對半導體生產線感到敬畏：高架軌道將晶圓從一個工位運送到另一個工位，而穿著白色無塵服的工人則保持機器運轉。 「真的感覺就像我正在遊覽某種比人類更偉大的生物；那比我們還大，」布魯斯回憶道。
但挑戰也立即顯現出來。在 Fab 18，幾乎所有交流都是用台語和普通話進行的，這是台灣使用最廣泛的兩種語言。美國人發現很難理解當地工程師的會議、生產指南和聊天內容。從理論上講，每個美國人都應該有一個台灣夥伴——未來的亞利桑那州工人，可以幫助他們在工作場所中游刃有餘。但美國人表示，他們的哥們往往太忙，沒時間幫忙翻譯，或是因為剛從其他生產線調來，對技術流程不夠熟悉。
包括布魯斯在內的許多學員都依靠谷歌翻譯來度過這一天，但結果好壞參半。技術術語和圖像很難解讀。一位美國工程師表示，由於不允許員工向Google上傳工作資料，他嘗試透過將中文文字複製到手寫識別程式中來翻譯文件。效果不太好。
一位在台灣接受培訓的前美國台積電工程師表示，他的經理指示他只需查看相關的 PowerPoint 簡報即可參加用普通話進行的日常交接會議。 “他的期望讓我大吃一驚，”他告訴《Rest of World》。 “我喜歡挑戰和鞭策自己，但這是瘋狂的領導力。”
台積電的工作文化是出了名的嚴謹，即使以台灣的標準也是如此。前高階主管稱讚提倡勤奮和尊重權威的儒家文化以及台灣嚴格的職業道德是公司成功的關鍵。張忠謀去年在談到台灣相對於美國的競爭力時表示，「如果（一台機器）凌晨一點出故障，在美國它將在第二天早上修復。但在台灣，時間定在凌晨 2 點。
參觀期間，美國人領略了公司緊張的工作文化。為了避免智慧財產權洩露，員工被禁止在工廠內使用個人設備。相反，他們得到的是公司電話，稱為“T-Phone”，無法連接到大多數訊息應用程式或社交媒體。兩名工程師告訴《Rest of World》，在一個部門，經理有時會通過宣布當天或一周的任務來進行所謂的“壓力測試”，以確保美國人能夠在緊迫的期限內完成任務，並像台灣工人一樣犧牲個人時間。一名員工表示，經理們在同事面前羞辱美國工人，有時甚至建議他們放棄工程工作。
台積電試圖彌合一些文化差異。在美國學員要求聯繫家人並在工作時聽音樂後，台積電放寬了 T-Phone的防火牆，允許所有員工存取 Instagram、YouTube 和 Spotify。一位參加課程的工程師表示，一些台灣工人參加了美國文化課程，他們了解到美國人對鼓勵的反應比對批評的反應更好。
但美國和台灣工程師均表示，對新進員工的培訓基本上不夠。一位前台積電工程師表示，管理階層將美國人排除在用國語舉行的高層會議之外。一些美國人表示，他們很少有機會自己處理問題，大部分任務都是觀察。 「這就像學校裡的數學，」布魯斯說。 “你可以看著老師在黑板上做 500 道練習題，但如果你自己不做一些題，你就會考試不及格。”
隨著訓練的進行，緊張氣氛不斷加劇。美國工程師告訴《Rest of World》，一些台灣男性工程師的辦公桌上放著比基尼模特兒的日曆，偶爾會在群組聊天中分享性迷因。據一名目睹對話的美國實習生稱，一名美國女同事要求一名台灣工程師刪除他的比基尼模特兒的電腦桌布。一位前美國工程師說，一些當地同事稱他為“白色種豬”，暗示他來台灣只是為了和當地婦女睡覺。據看到在學員中流傳的洩漏筆記的人士稱，在一次會議上，一名經理表示，美國人不如台灣和印度工人受歡迎。
一位最近離開台積電的美國工程師告訴《Rest of World》：「他們確實試圖推動這樣一種說法，即美國人因為技術能力較低而速度較慢，但我真的不相信這是事實。 」“台灣人對每一項任務都營造出一種虛假的緊迫感，他們確實推動‘你需要立即完成所有事情’。”但對於那些想要保持正常的工作與生活平衡的人來說，這是不現實的。
幾位前美國員工表示，他們並不反對延長工作時間，但前提是任務有意義。 “我會問我的經理‘你的首要任務是什麼’，他總是說‘一切都是優先任務’，」另一位前台積電工程師說。 “所以，所以，很多時候，我加班加點完成工作，卻發現不需要。”
美國人說，在台灣的訓練通常持續一到兩年，但並非全是痛苦的。週末，學員們穿梭於全島，驚嘆於該國高效的公共交通網絡。布魯斯週末徒步旅行並經常光顧夜總會。他與經營夜市小吃攤的家庭聊天，並招待要求與外國人合影的陌生人。
不過，據美國員工稱，至少有數十名學員在培訓結束前就退出了。台積電在 2022 年宣布了經常性保留獎金。但他留下來了：他希望看到台積電在亞利桑那州
2022年底，員工開始從潮濕的台灣南部遷移到鳳凰城北部的沙漠。該團隊包括美國人以及數百名台灣員工，他們將協助安裝工具、管理供應商並為亞利桑那州工廠的大規模生產做好準備。
對於台灣人來說，其中許多人計劃在鳳凰城長期停留，這意味著將整個家庭（包括幼兒和狗）搬到外國。許多人認為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探索世界、練習英語和送孩子去美國學校的機會。年輕的家庭計劃懷孕，以便生下美國公民。 「如果我們要生孩子，我們當然會把他們生在這裡，」一位台灣工程師告訴《Rest of World》。 “作為美國公民，他們將比其他人有更多的選擇。”
為了支付高昂的生活費用，台積電為台灣工人提供汽車和房屋補貼。一些家庭搬進了為員工保留的公寓大樓，被稱為「台積電村」。當地學校在課堂上為台灣學生引入了普通話視覺教具。鳳凰城的一家華人浸信會教會組織了由前幾代台灣移民教授的英語課程，以幫助新移民安頓下來。
許多人經歷了文化衝擊。台灣繁華的城市人口密集，大眾運輸四通八達，街頭小吃隨處可見，每隔幾個街區就有 24 小時便利商店。在鳳凰城北部，如果沒有汽車，日常生活就不可能進行，東亞面孔也很少見。 「美國的一切都那麼大，」一位工程師回憶起他的第一印象時說道。他回憶起妻子對美國的印象：“偉大的山脈、偉大的河流和巨大的無聊。”
台灣工程師帶來了台積電強烈的工作文化。在公司的嚴酷管理下度過了多年，他們已經習慣了漫長的工作時間、非工作時間的電話以及經理的嚴厲對待。他們告訴世界其他地區，在台灣，薪資和聲望是值得的——儘管面臨挑戰，但許多人為在島上最著名的公司工作而感到自豪。這是他們所希望的最好的工作。
但美國工人卻沒有同樣的忠誠感。在美國，工程師有大量的工作選擇，提供有競爭力的薪資和豐富的個人時間。台灣工人形容鳳凰城的同事傲慢、無憂無慮、更願意挑戰命令。 「很難讓他們做事，」鳳凰城的一名台灣工程師告訴《Rest of World》。
布魯斯說，美國人搬到亞利桑那州後，工作條件並沒有改善。美國員工對公司的運作方式沒有更多發言權，而且台灣同事的阿諛奉承令他們惱火。台積電員工被要求起草報告，並將其他文件儲存為 PowerPoint 格式，以便他們可以定期向高階主管進行簡報。台灣員工已經習慣了，而美國人則對每週列印工作報告感到不耐煩。美國人也對台灣同事無緣無故在辦公室熬夜感到不滿。 「這讓我很生氣，」布魯斯說。 “他們這麼做只是為了作秀。”
五名來自美國的前員工告訴《Rest of World》，台積電工程師有時會偽造或精心挑選客戶和經理的資料。工程師表示，有時，工作人員會操縱測試工具或晶圓中的數據，以取悅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期望的經理。一位工程師說，其他時候，“因為工人們的分散程度太低，他們會做任何能減輕工作負擔的事情。”四名美國員工將台積電的文化描述為「保全面子」：員工會努力讓團隊、部門或公司看起來不錯，而犧牲效率和員工福祉。
2023 年中期，台積電宣布推遲其位於亞利桑那州的首個工廠（稱為 Fab 21）的建設，該工廠的生產將於 2025 年開始，而不是原計劃的 2024 年。台積電將其歸咎於技術工人的短缺。然而，建築工會抱怨存在安全隱患，並質疑台積電是否以此為藉口從台灣引進廉價勞動力。
原本負責營運生產線的工程師被重新分配到台南的 Fab 18 進行遠距工作，並被要求參加深夜會議。一些美國人和台灣工程師被重新分配以幫助加快該設施的建設，並被要求監督建築工人。穿著無塵室工作服、戴著安全帽的工程師有時會在未完成的工地收集垃圾。一位前員工回憶說，同事收集了建築工人留下的尿瓶。
就像在台灣一樣，語言障礙導致了鳳凰城的緊張局勢。布魯斯說，他的部門經理來自台灣，英語說得不好。因此，他不會直接與布魯斯溝通，而是透過台灣同事傳達回饋或指示。一位美國工程師表示，經理們信任台灣工人來承擔重要任務，這讓美國人缺乏實務經驗。一位前員工後來開玩笑說，他在台積電學到的最大技能就是製作 PowerPoint 投影片。
心懷不滿的美國人紛紛向職場評論網站Glassdoor投訴，抱怨工作時間長、壓力大、截止日期不切實際以及「亞洲文化」。台積電目前在該網站的評分為 3.2 顆星（滿分為 5 顆星）。相較之下，美國晶片製造商英特爾和德州儀器的評級為 4.1。前台積電經理告訴《Rest of World》， Glassdoor 評級不佳使台積電更難聘用有經驗的美國工人。另一位前員工表示，他說服了六位工程師朋友拒絕了台積電的報價。
“台積電是地球上最糟糕的工作場所。”
公司進一步嘗試適應美國的工作文化。 2023年初，台積電每週為台灣管理者舉辦英語和文化課程。一名參與教育計畫的前台積電員工表示，經理們被指示不要在公共場合對員工大喊大叫，或在未諮詢人力資源部的情況下威脅要解僱他們。 「他們會說，『好吧，好吧，我明白了。我不會那麼做，」該員工向《Rest of World》回憶道。 “但我認為，他們一時衝動，忘記了，但他們確實這麼做了。”
台灣管理者被提醒不要問員工為什麼請病假，也不要問女性求職者生小孩的計畫——在台灣，這是一個非法但常見的問題。一位前台積電工程師表示，公司曾發一封電子郵件提醒員工，常用的普通話術語「內個」——意思是「那個」——聽起來可能像「N」字。
經過數月的談判，台積電於 2023 年 12 月與亞利桑那州建築工會達成協議，同意制定勞動力培訓計劃、保持工地安全透明度並專注於當地招聘。
與此同時，一些美國工程師開始在期望不那麼高、職業前景更好的公司尋找機會。工人們開始開玩笑說，加入台積電是英特爾的踏腳石，當時英特爾也在亞利桑那州擴張。一位曾在英特爾和台積電工作的工程師表示，台灣同事也向他詢問英特爾的職位空缺，他們希望英特爾能夠更好地平衡工作和生活。
幾位美國前員工表示，辭職後他們感到如釋重負。在群組聊天中，工程師們慶祝朋友的離開。 「台積電是地球上最糟糕的工作場所，」一位前台積電美國工程師告訴世界其他地區。另一位最近離開該公司的人形容台積電擁有「純粹獨裁的工作結構」。
布魯斯於2023年辭職。他說，走出去時他感到很勝利。美國工人在與管理層的會議上表達了他們的擔憂，但他沒有看到變化發生。 「我們所有人都給了他們每一個傾聽的機會，但他們從來沒有這樣做，」他告訴世界其他地區。
開工三年後，第一個規劃中的鳳凰城工廠仍未完工。在四月份的財報電話會議上，台積電CEO魏哲家 表示，該工廠已進入“工程晶圓生產”，這意味著它正在製造原型晶圓，為明年的商業運營做準備。一月份，台積電也宣布其第二家工廠的建設進一步延後。原定於 2026 年開始運營，但要到 2027 年或 2028 年才會開放。
芝加哥大學經濟學教授謝長泰告訴世界其他地區，台積電發現美國的運營環境充滿挑戰，因為複雜的監管流程、強大的建築工會以及不太習慣長時間工作的勞動力這在台灣的台積電很常見。 「台積電從美國晶圓廠獲得的利潤將會較低，除非他們的客戶願意支付更多費用從美國晶圓廠採購，」謝家華說。 “他們需要菲尼克斯的唯一目的是確保美國政府不會反對他們。” 2023年，台積電超過65%的收入來自美國客戶 。
“他們需要菲尼克斯的唯一目的是確保美國政府不會反對他們。”
同月，經過多年的談判，美國政府宣布計劃向台積電提供 66 億美元補助款和約 50 億美元貸款，台積電同意在其鳳凰城工廠建設第三家工廠，該工廠將於本世紀末開始運作。 （與此同時，英特爾在 3 月獲得了 85 億美元的資助，三星在 4 月獲得了 64 億美元的直接資金。）
專家告訴《Rest of World》，儘管投資大量湧現，但美國在實現晶片自力更生之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台積電亞利桑那州的前兩座工廠預計每年可生產60 萬片晶圓，而這只是該公司目前1,600 萬片晶圓年產能的一小部分。許多在美國製造的晶片仍需要運回亞洲進行組裝、測試和包裝。晶片封裝公司 Amkor 的大部分工廠位於亞洲，該公司將在亞利桑那州建立一家工廠，封裝台積電生產的蘋果晶片。
台灣前立法委員、現任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研究員許毓仁表示，美國需要向台積電等公司提供及時、持續的支持，以創建台灣花了三十年時間建立的晶片生態系統。把這份工作交給其亞洲盟友會更容易。 「你不需要養一頭乳牛來喝牛奶，」許說。 “你只要確保牛奶能送到你家門口就可以了。”
2024 年 2 月 24 日，台積電位於日本熊本的最新工廠落成，該工廠的建設比亞利桑那州晚了大約一年。
在剪綵儀式上，賓客們享用了台灣招牌鳳梨酥，並受到了深受喜愛的吉祥物熊本熊的歡迎。由於政府的大力支持、當地合作夥伴以及全天候（24/7）工作的低成本勞動力，工廠以驚人的速度竣工。
「我們承諾在兩年內準備好，因為這是台積電要求我們的，」熊本縣州長 Kabashima告訴彭博社。張稱讚該工廠是日本「半導體製造業復興」的開始。
儘管日本工廠生產的晶片不如美國工廠先進，但熊本的消息卻引起了鳳凰城的嫉妒。在那裡，工程師們覺得他們落後得更遠了。
日本工廠開業的同一個週末，台灣工程師在鳳凰城的聚會中討論了與美國人合作的困境。 「日本工廠先開業。我非常沮喪。
工程師們坐在一個房間裡承認，儘管他們在適應美國生活方面取得了一些進展，但台積電尚未在兩種工作文化之間找到平衡。一些台灣工人抱怨說，管理階層太寬容了，減少了美國人的工作量，給了他們高薪，還讓他們提早下班。
另一位工程師表示，該公司寵愛美國人。 「如果當地員工還沒準備好，這是我們申請綠卡的機會，」他開玩笑說。
另一位工程師表示，他有時也和美國人一樣對階級制度、紀律和長時間工作感到沮喪。但他認為，這些事情使得台積電超越了競爭對手，成為晶片領導者。
「一切都來自於努力工作。沒有這種文化，台積電不可能成為世界第一。 「我想支持台積電變得偉大。這是我的 宗教信仰。
